这是中国三明治破茧计划的第三十五篇发表文章。吴楠记录下了摄影师小武的故事。对于小武而言,相机是他装载秘密的地方。
文 | 吴楠
很多树。
很多人影。

差不多夜里九点,我和小武穿过被健步走、国标舞等健身爱好者和吵杂音乐、明亮刺眼的灯光统治的公园大门广场,仿佛回到人间。
1
上世纪九十年代,家里大扫除时,读小学的小武翻出舅舅用过的一台蔡司爱康手动对焦胶片机,开始拍任何看到的东西。十年后,为了一台宾得单反,这台蔡司被小武用七千元卖给陌生人、再也找不回来,他至今都觉得有点儿可惜。“因为在那个时候不懂事儿,但做出的决定也是最正确和最好的决定。”
性取向没什么大不了,而喜欢一个人则是天大的事。这是小武的聪明,也是他的幸运和不幸,让他告别了平滑、缺少情绪表达的摄影阶段。
小武摸着男生的肚子睡了一晚,也许谁都没睡着。
这晚之后,小武和女友分手了。
小武休学了。
一个人,背着书包到机场,花八十七元,交了一百五十元基建燃油费,买了一张从广州到昆明的机票。去云南转了个遍。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独自出门。从小到大,小武常常一个人到处走。穿着肥大的T恤、短裤、人字拖,背着包,东张西望,这是我认识小武几年来,他的惯常形象。
人总要有一段时间,是需要通过赚钱这件事来证明能力和价值的。
因为各种原因,有人把这段时间拉长成了一辈子,有人把这段时间压缩成了半年,有人把这段时间远远抛开。
每天有一百五十套衣服和几名知道摆什么样的姿势、在镜头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模特,等小武拍照。合伙人负责修片,专供网购使用。
“摆好灯光,几乎不用动。”小武成了快门手。
两个月后回本,小武退出了。我替他有一丝惋惜,可他不在乎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
2010年,小武开始拍下街头的一幕一幕。
他花几个小时,去等一个人走进他的取景框。
想表达的时候,小武的三大爱好就是称赞别人、道歉、摄影理论。情绪不好的时候,他和无聊的路人争吵。
“你不许拍我。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侵犯了哪条肖像权?肖像权怎么定义的,你说给我听听?”小武看着对方陷入发懵的状态。
也许小武一直不喜欢自己是一朵花的样子,他更喜欢自己是一株刺。
2011年秋季,小武去了德阳。三年前,那场震惊中国的地震毁灭了这里,逼着人们重新生活。
小武用黑白镜头,拍摄一个路边女人的背影,拍摄一个泳客从水里探出的半张脸,拍摄俯视下简易棚……小武最喜欢的照片,是电线杆的影子组成十字架,远处是一个将要跑出画面的孩子,起名为“脱缰之马”。他不晓得为什么会喜欢,旋即又说,“这一张的构图其实也不好。”
他开始思考,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真实。
生活中太多的事情需要规则,包括美丑的区别。有规则,便出现制定者、遵从者,也有游离在外的人,或许可以称之为行者。
在这样的习俗下,小武认识了小白。小白是一条未经过任何训练的狗,却在春节斗犬中获得了冠军。
小白是一条土狗,与其它说得出名字的、有着很华丽狗带的骄傲狗们不同。小武似乎在小白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他不会说贵州话,就让同学去问能不能拍照。小武在一旁边摸着小白的头边等着。小白很乖地让小武揉着眉心。
小白的主人惊讶地说,“不拍人,只拍狗吗?”
出于骄傲,主人跟小武聊小白去年得了第三名,好赌的人开价十万,他都不卖,这是家族荣誉,小白是他家庭的一部分。
透过小武的镜头,大部分时间里小白若无其事、无所事事、东张西望、百无聊赖。“我喜欢拍他这个样子。”
小武被邀请到小白主人家里吃饭。对方提出,“能不能把录像给我们看看?”
“我拍的不是录像。是照片。”小武解释道。
“拍照片?为什么不拍录像。”小白主人可能觉得花钱请小武吃饭,却没有得到一丁点有用的东西。
小武把小白的故事编辑成一组照片,名为“小白”。
整整四年,小武有太多的情绪没有出口,不得不扔到梦里。
他在梦里放肆地去怀念高中时的男生。
梦里。
这个男生是个规划性很强的人,每一步都做得很出色,小武却让他没有好好完成高考。小武常常愧疚,不止对这个男生。
小武只是对爱情太温柔。如果爱情是个孩子,小武一直在纵容。
不久后,小白的故事在一家摄影工作室的月展中放出,小武受邀加入,开始一个人在北京不停地拍。
照片没有美丑的区分,需要的是好的编辑,把照片串到一起。
小武开始问,这个世界可以通过哪些角度去读解?
如果别人都是从上到下去观看,你不如试试从脚尖看到脸。别人觉得照片的主人公是个好爸爸,也许他脱了衣服会暴露有趣的爱好。这些脑洞从观念上打破了小武原有的严肃框架。
直到今天,小武都在感谢这位负责人。
当工作室解散了所有的摄影师后,小武被迫独自思考,他愈发感到摄影师这条路走得不易,何况小武刻意回避性取向。而他选择的主题,却抛不开这种先天的映射。
小武出生在华侨之乡。
在家乡,成长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离开。一代一代人的成长,一个一个人离开。留下大量的空宅、废宅,加之保护建筑和产权不明确的原因,产生了大量的废宅子。
“出生是为了离开吗?那么家意味着什么呢?”这些房子里曾经住过的人,留给房子什么样的改变、气息和记忆呢?废宅子好像沉默的兽,空荡黝黑的窗和门,是张开的嘴巴。废宅子发不出声音,却储存了太多背离者的回忆。
最初,沈阳爱之援助健康咨询中心的朋友邀请他来拍这一小部分藏匿在生活角落的人。小武嘴上答应了,却没有特别想拍。“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就要拍性少数群体吗?”小武不喜欢这样的标签。
小武不情愿地跟拍着跨性别者在家里化妆、聊天、吸烟,拍他们说话的样子、笑的样子。
拍了三四天,跨性别者们说,“你怎么把我们拍的这么丑?”
小武不好意思起来,赶快拍了几张“沙龙照”示好。跨性别者们看了看,旋即不在意地聊起了别的。
小武收起了相机。
小武远远地观察跨性别者的生活,看他们站街,加入他们的聊天群。
小武把跨性别者生活视为一道迷宫,里面曲折迂回的路,两旁障眼法一样的树木,不断变化的人们……他知道入口在哪,出口在哪,但永远搞不清内部像脑纹一样复杂的路和他们复杂的情绪关联,他以为静止了看着一切慢慢发展,就能逐步显露。
这已经是小武第三年来到北中国拍摄跨性别者。
次数不多的拍摄顺畅的经历,都是由性格活泼的跨性别者,带着小武去公园里拍。这样其他的跨性别者能够放下戒备。
小武想过化女妆,与跨性别者同吃同住,又担心给邀请自己的朋友带来不便,便没有实施这个计划。
“我缺少很多跨性别者的照片,比如他们和自己的恋人在一起、他们如何看客人、客人如何看他们……”
小武喜欢倾听。跨性别者哭泣的声音、欢笑的声音、打闹的声音……只是,拍摄照片受到环境、人物状态、光线等影响,相机只是载体。
“我打算每年都在这里住上两个月,拍跨性别者十年吧!”小武说。
小武选择的这条道路有些狭窄,路面有些硬,每一脚踩下去,脚印有些浅。
他常常苦恼。苦恼的不是他拍的照片在很多人眼里不够美,而是,如何拍得满意。
小武的个人网站的封面是一头牛。
他在贵州等虚花龙活动的间隙,在傍晚的河边遇到了它。
牛被抛弃了,奄奄一息,可能是得了病。或许河水涨潮时,就会被淹没。
虚花龙的喧嚣,濒死的牛。同一个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层级。
五年后,小武坐公交车时目睹一个女人被撞倒,其他的车辆却继续向前。
人,无法回避生活的潮起潮落。
静止下来,只能等待被淹没。
小武忽然特别正经地对我说,“有件事我想特意告诉你。”
我忙坐直身体。
“有个摄影师,叫做黛安·阿勃斯。她第一次举办展览时,工作人员每天都做一件事,就是擦掉观看者吐在照片上的口水。很多年后,看回当年她的作品,大家都陷入了某种沉默,甚至哭。”
尽管小武最喜欢的一个男人评价小武说,“不管你装得多么正经、摆的多美,他总能拍下你最丑的一面。”可小武说,“黛安·阿勃斯是我的上限。”
摄影史的奔流中,黛安·阿勃斯安静地通过她拍摄的穷人、畸形人、流浪汉、变性人、同性恋者、裸体主义者、智障患者,发散着揪心的冲击力。
这是黛安·阿勃斯耗尽生命留下的脚印。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不希望小武用这么大的力气去留下自己的脚印。
可小武似乎并不在乎,也并无选择。
他已在路上。
* 文中人物为化名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写的挺不错。我在国外留学加生活10多年, 基本和作者的想法和感受差不多。现在也在考虑是不是以后要长期在国内生活。国内变化是很大, 但毕竟不变的东西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
用词优美,行文流畅,读完久久无法平静。这些国家并不是可怜,而是不够强大,在世界面前,这样的经济体量根本连同坐一张桌子的机会都没有。虽然说经济全球化,但这种第三世界的国家,往往都是在边缘化,根本就没在一个圈子里。
每一个新闻从业者都不容易
每一个新闻作品都不简单
只有不断充实自己,不断探索尝试,才能出好作品!
想去非洲开工厂,需要咨询
我也有非常類似的經歷,所不同的是對方是一個德裔的尼日利亚人。我损失的是对人的信任及美好情感
非常向往这样的生活
一直都认为人类努力读书工作
不就是为了想要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在我看来比起盲目的工作赚钱
我更加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工作和学习的压力下我感到很不安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不受束缚的生活
所以我一直很想用余生去看世界
不知道有什么建议
环球旅行一直是我的梦想。但是总会考虑太多而导致没办法付诸于旅行。很遗憾
关于那900名战俘,我遇到金门的电瓶车向导讲解到,他们被移送到台湾本岛做农民,后来都有参与台湾的建设发展。
27岁遇到最爱自己的人,29岁分手,今年30了,也是对未来很迷茫,觉得会孤独终老。轻度抑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起来。
八个月之前高中都没毕业的我也因为不满于现状或者说为了逃避国内的高考来到了日本 来了才发现这边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好 很多事情说不上一帆风顺甚至很糟糕 现在在准备考学了 希望我也能拿到早大的通知书
这样做,不会猝死吗? 超负荷的运转
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有趣,描写得也非常吸引读者,可惜每一篇后面都有若隐若现的居高临下、自视甚高的沙文主义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