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大半年,我已经不太能想象雾霾最严重时,整座城市成为“寂静岭”的景象,随着行李打包而来的口罩,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抽屉里。
但去年年底在北京街头拍摄的一张照片,还是迅速把我拉回灰蒙的记忆。
那一天北京发布最高等级的雾霾红色警报,PM2.5污染指数超过500爆表,路两旁原本是整齐划一的8层小楼建筑,早上8点左右的光景,看不清百米之外的车辆。我站在马路中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 去年年底,作者于北京街头拍摄
今年的雾霾季再度来临。11月4日,北京拉响了第一声霾和大雾橙色预警,这是仅次于最高级别红色预警的级别。
那天是周五,闻希原本计划乘坐下午4点的飞机从重庆回北京,延误2小时后,航班改飞至呼和浩特,并在那里停留了一晚。航空公司安排的酒店,需要同时接待来自三架航班数百位情绪激动的滞留旅客,入住手续一直办到了凌晨。那天闻希出差返京的同事,没有一个人返回成功,要么是被送到了石家庄或呼和浩特,要么干脆没起飞。
赶上秋冬季出差,也许高铁是比飞机更适合北京商旅人士的选择。
一年前,闻希离开生活了25年的上海,一个人拖着箱子跑到北京工作,同事朋友总会问她,“一个上海姑娘,为什么要来北京?”她可以列出一大堆理由。但一年之后,她做出了在明年年初离开北京、回到上海的决定,除了想家,雾霾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今年年初,北京市环保局发布了《2015年北京空气质量情况》,报告显示全年空气不达标的天数179天,占全年天数的49%,PM2.5年均浓度239微克/立方米,超过国家标准1.3倍,其中11、12月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PM2.5重污染,PM2.5浓度指数在300以上。

- 2016年11月17日10:00
北京空气污染指数AQI实时监测数据分布图
这几年来,雾霾问题成为生活在许多城市人们的“灰色阴影”,处在经济政治中心的北京尤为受到关注,“帝都”一夜之间更名“霾都”。在污染指数爆表的那些日子,无数建筑物消失在不远的空气中,被调侃为“恭喜XX建筑发射成功”,只能“等风来”。
我们关心的是,雾霾是否已经改变我们的生活习惯?那些一开始可能并不适应的微小改变正在沉淀、固化、并慢慢习以为常。Live with haze成为中国人的日常,并引起了一些蝴蝶效应。
今年雾霾最严重的那几天,在北京一家空气净化器公司工作的王乃乾的手机,因电池耗尽自动关机了三次。前来咨询购买空气净化器客户拉着他咨询到夜里1点,第二天早上7点又有新客户来问,微信、电话不断,做成了几十单生意。空气净化器的销量总是在污染严重时爆发性增长,这让王乃乾的心情有些复杂,有时他会和朋友开玩笑说,觉得自己像卖炭翁,“心忧炭贱愿天寒”。
去年入职这家空气净化器公司时,他对这种电器几乎一无所知。一年来,他对空气净化器了解得越来越多,发现消费者也变得越来越“专业”。
在选择空气净化器时,许多消费者早已摆脱了迷茫和盲从,会对比国内外不同品牌的区别,自行研究机械参数、过滤材质,比如带正电的多层渐进式磁性过滤网,更容易捕获并吸附各种被离子化的有害物质,但也更容易产生对人体有害的臭氧。在关注从户外侵入室内的PM2.5颗粒物的同时,他们还留意到了许多原本受到忽视的室内空气污染,比如因装修产生的甲醛、因通风不良引起的二氧化碳过量,对空气净化器寄予了更多功能的期望。
连着几年的双十一,刘筱都买了空气净化器。她家现在共有三台,第一台没做研究,随便买了个牌子,3000元左右。第二台的品牌故事是三位爸爸为了保护孩子而研发,有“情怀”也有远程遥控的更多新功能。第三台是她的朋友创业设计的,这两年,空气净化器也成了创业热点。
前段时间,刘筱又留意到了“新风系统”,这是一个需要整体装修的大工程,实现全屋空气的大容量净化,价格并不便宜,起步在1万元左右。她打了某品牌客服电话咨询,却被告知安装预约已经排到了明年2月。“没想到连这个也要排号”,刘筱无奈地放弃了这个花钱计划。
去年10月,北京一所高校的物理教师琅瑜DIY了一台空气净化器。
他设计了一个很简单的结构,只需要用到纸箱、滤网、涡轮风机和木板四种材料。所有东西都寄到家,只花了半个小时组装,涡轮风机固定在木板上,放在纸箱的底部,纸箱上部放上滤网,完工。相比起市面上所有的产品,这台自制的空气净化器成本低得惊人:二手德国涡轮风机100元,滤网29.9元,纸箱4.88元,用于固定风机的木板5.44元,总计140.22元。

- 琅瑜DIY的空气净化器内部构造
为了检测这台DIY空气净化器的效果,琅瑜又做了一台空气质量探测仪,结果显示这台不到200元的设备,能够让室内空气在半小时内将污染指数降至100以内。琅瑜身体力行地践行了一条原则,办法总比问题多。
丁莹是一位怀孕四个月的准妈妈,对雾霾的防护措施特别注意,“口罩年年买,今年格外多”。前两年,不同品牌、材质的口罩都被她研究、试戴了个遍,最终选了能够防甲醛的一款,一买就是一箱。有了宝宝后,原本常戴的口罩太厚憋得慌,她又换了一款带空气阀的。
雾霾严重的时候,早上丁莹戴新口罩出门,下班再戴回来,和新的一对比就黑了一层。“就两次寿命,原来还能戴两天呢。”双十一,她又屯了一大盒,保证一个月够用的量。准妈妈的谨慎,让她觉得今年的雾霾比往年更严重,“每次雾霾黄色预警的应对措施,都是跑到建筑工地检查扬尘,蒙谁呐?”为了宝宝的健康,雾霾天她只能尽量不出门。
婉月的宝宝快两岁了,雾霾天不光他们一家不出门,其他家宝宝也不出门,即使下了楼也没玩伴。虽然天气不好时,来自甘肃的婆婆身体也会有不舒服的反应,但没办法,短时间内还需要老人的帮忙。
怀孕时,全家人有严格的“安全标准”,连wifi都不敢开,担心潜在辐射的影响。而现在,他们的安全标准“放宽”多了,基本靠目测决定是否带宝宝出门:从窗外望出去,只能模糊看到楼顶的是中度污染,看不到楼的就是重度污染,中度污染以上就不出门。雾霾把他们的小心谨慎都磨钝了,“哎,能怎么办,大家都这样过。”

- 2016年11月17日上午10时,全国空气质量AQI实时指数
华北地区指数明显高于其他区域
数据来源:中国环境监测总站
王芳刚决定,这个月底就带着3岁的女儿去澳洲。一家人办了移民,本打算让先生先过去打拼,她和女儿留在国内。没想到一入秋,女儿感冒咳嗽总好不了,最后靠抗过敏药才治愈。考虑到女儿的健康,她一咬牙,决定干脆也走吧。
3岁正是爱提问的年纪,王芳也觉得奇怪,女儿会问为什么有雷雨闪电彩虹、太阳为什么下班、月亮为什么上班,就是没问过为什么会有雾霾。大概在她的认知里,雾霾是一件平常得不需要发问的事。如果天气好,女儿早上起床就会大叫“哇!蓝天白云大太阳!”,特开心。“我们要去有蓝天白云大太阳的地方啦!”王芳这样和女儿解释这个家庭决定。
在家里,王芳给女儿准备了充足的玩乐项目,让她在雾霾天不能出门时也不会觉得无聊,绘本、橡皮泥、积木、魔力磁片、乐高、拼图、画笔,这些玩腻了,还会陪她唱歌、跳舞、躲猫猫。如果雾霾天不得不出门,王芳尽量选择开车,从一个地下停车场到另一个地下停车场,再转入室内。她很少提前约户外活动,尽可能减少因天气变化不得不取消,打击女儿积极性、浇灭她期待的事。
住在朝阳区的韩国人昊子,每天没事都会随手打开aqicn.org网站查看实时污染数据,这个网站显示世界各地实时空气质量和指数,以发达国家标准进行测算。9年在北京的生活,让他已经习惯和雾霾共处,而他来自文莱的女朋友刚来北京2年,雾霾指数一旦超过100就“如临大敌”。

- aqicn.org网站的今日指数
入冬以来,昊子已经把常规健身习惯,从户外跑步彻底转成了室内健身房,他要为此付出数千元的新增投入。但习惯于晚上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跑步的Bessie,会因为雾霾天变得十分沮丧,比起健身房,她更喜欢在户外锻炼。
在咨询行业工作的她工作繁忙,而且工作地点不固定,如果要锻炼,就必须提前规划第二天的行程。但她常遇到这样的尴尬,好不容易安排出时间,带了全套的跑步装备去上班,却因为雾霾无法跑步,不得不把运动胸衣、运动top或宽松舒适的外衣、运动裤、跑步鞋一大套装备,原封不动地带回家。
2004年郝威到北京上大学时,北京的空气质量还比家乡山西的好一些,在家常犯的鼻炎到了北京反而不怎么犯了。上个月他从北京回老家,让他寝食难安的鼻炎竟然好了。12年后,说不清楚是不是家乡的空气变得比北京更好了。
从事食品行业的郝威,开始研究什么样的食物能够减轻雾霾对身体的伤害。他把网上能搜索到的关于“对抗雾霾的健康饮食忠告”的文章、视频甚至论文都找来看了一遍。“深色蔬果富含抗氧化物质,能够降低身体氧化应激程度;含Omega-3脂肪酸多的深海海鲜能降低炎症反应……”郝威根据建议调整自己和家人的每日饮食。能不能真的减轻雾霾伤害,无法实时验证,但至少让家人有了该多吃蔬菜水果的意识。
刘筱在办公室桌子上放了一只400ML的电子养生杯,每天咕嘟咕嘟地煮着“抗雾霾养生饮品”当水喝,食材有梨、银耳和莲子。领导从来不说她什么,因为领导自己桌上也有一只养生壶,同样每天烹制“抗雾霾饮品”。单位中午有食堂,在职工的要求下增加了许多据说有“清肺”功能的菜色,比如鸭血粉丝汤、凉拌银耳,总是第一时间被抢光。
雾霾也改变着刘筱作为女生的穿着打扮和皮肤护理。有一回雾霾天,她穿了件白毛衣出门,晚上回家时发现明显黄了一层。黑色的皮鞋,外出一趟回来就是一层灰,不擦干净第二天没法见人。现在刘筱更倾向于购买深色的外套和浅色的鞋子,至少落灰时不像白衣黑鞋那么扎眼。
刘筱一直觉得自己是过得比较“糙”的姑娘,如果时间太赶,不洗脸、不抹护肤品皮肤也没事。但最近几年一入秋冬,皮肤明显变得坑坑洼洼,比以往更容易爆痘、发黄、出现红血丝。
于是刘筱开始增加护肤程序,每天爽肤水、乳液、眼霜、面霜、隔离、防晒一个步骤都不能少,晚上回家用卸妆油、洗面奶洗脸,再贴面膜保养。购买护肤品或化妆品时,刘筱也养成了认真查看原料表的习惯,含酒精的一概不买,尽量选择进口无添加的产品。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刘筱仍然记得小时候,北京的天大多数时候是浅浅的蓝,特别好看。印象中唯一一次恶劣天气是沙尘暴,在小学二年级。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北京新闻里开始增加“空气质量报告”的内容。
前两年,刘筱的父母还会常常抱怨天气的变化让人受不了,嗓子疼、鼻子难受,现在都不说了。刘筱的父母不需要女儿提醒,已经形成出门戴口罩的习惯,家里常备50多只口罩,有时囤货的速度赶不上消耗的速度。虽然在路上看到送外卖、送快递的小哥在浓雾中穿行,自己也觉得于心不忍,但污染严重时,刘筱还是会选择在网上买日用品、蔬果送货上门。
周末无论是否雾霾,刘筱都会想着往外跑。雾霾时往北边的郊区跑,盘算着跑到延庆、昌平,空气应该会好一些。没有雾霾时就往市区跑,看看城里难得的蓝天白云,和朋友们聚会。在雾霾天是否和朋友聚会,取决于是否是“真爱”,坚持见面的都是“生死之交”。

- 2015年北京市全年PM2.5空间分布图
北京北部的雾霾情况大体上好于南部
(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前段时间,刘筱听说有人提出要把雾霾当成正常的天气现象来看,“想想小时候的天,觉得特凄凉,可作为北京人又能怎么办呢?我们北京孩子都恋家,能不走就不走。”但这两年,刘筱小时候要好的玩伴中,也有人已经选择离开北京工作生活。
“一出现蓝天白云,朋友圈里就开始刷屏,跟过节似的。”刘筱觉得无奈,心里酸酸的。
胡宇也是北京姑娘,但她看待雾霾的观点和许多人不太一样。
“北京占据了目前中国最好的社会资源,所以在享受这些资源的同时,也要付出代价,这对其他没享受到资源而言的人来说,是另一种公平。”胡宇觉得,雾霾和高房价、交通拥堵一样,都不过是在大城市居住的代价之一。
当柴静的《穹顶之下》将雾霾归结为环保问题时,胡宇觉得不太舒服,“我觉得雾霾是个经济问题。”她赞同一篇叫《治霾是伪问题,治穷才是真问题》的文章里提到的观点,“1.5亿的华北农民经济水平低,只能靠烧品质低劣的小煤炉取暖,燃烧散煤和工业用煤是污染大头。”
“雾霾对心理的影响,可能大于身体的。”胡宇觉得有点无法分清,在严重污染时自己嗓子发紧的症状,究竟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污染物真的对身体有伤害。她更清楚的是,天气不好时人的心情也不会太好,无论是视觉上还是情绪上。
不定时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灰色尘罩,是生活在这个城市中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没人能够回避。无论是选择无视,还是焦虑,或是离开,“成年人应该知道,每个选择都要付出代价”。
写的挺不错。我在国外留学加生活10多年, 基本和作者的想法和感受差不多。现在也在考虑是不是以后要长期在国内生活。国内变化是很大, 但毕竟不变的东西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
用词优美,行文流畅,读完久久无法平静。这些国家并不是可怜,而是不够强大,在世界面前,这样的经济体量根本连同坐一张桌子的机会都没有。虽然说经济全球化,但这种第三世界的国家,往往都是在边缘化,根本就没在一个圈子里。
每一个新闻从业者都不容易
每一个新闻作品都不简单
只有不断充实自己,不断探索尝试,才能出好作品!
想去非洲开工厂,需要咨询
我也有非常類似的經歷,所不同的是對方是一個德裔的尼日利亚人。我损失的是对人的信任及美好情感
非常向往这样的生活
一直都认为人类努力读书工作
不就是为了想要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在我看来比起盲目的工作赚钱
我更加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工作和学习的压力下我感到很不安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不受束缚的生活
所以我一直很想用余生去看世界
不知道有什么建议
环球旅行一直是我的梦想。但是总会考虑太多而导致没办法付诸于旅行。很遗憾
关于那900名战俘,我遇到金门的电瓶车向导讲解到,他们被移送到台湾本岛做农民,后来都有参与台湾的建设发展。
27岁遇到最爱自己的人,29岁分手,今年30了,也是对未来很迷茫,觉得会孤独终老。轻度抑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起来。
八个月之前高中都没毕业的我也因为不满于现状或者说为了逃避国内的高考来到了日本 来了才发现这边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好 很多事情说不上一帆风顺甚至很糟糕 现在在准备考学了 希望我也能拿到早大的通知书
这样做,不会猝死吗? 超负荷的运转
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有趣,描写得也非常吸引读者,可惜每一篇后面都有若隐若现的居高临下、自视甚高的沙文主义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