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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9月28日,二汽大规模施工建设在十堰拉开序幕。(图片来源网络)
他不是第一代开荒者,但他来到二汽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二汽正逐渐摆脱产能的落后,开始飞速发展,也算是重要的时间关口。而十堰市也再看不见曾经落后闭塞的面貌,90年代初公布的一份中国步入小康水平城市的列表中,十堰市是湖北省唯一入选的城市。
父亲到二汽工作的机缘非常巧合。1988年,父亲刚刚退伍,回到距离十堰城区七十公里左右的小镇郧西,还没等分配,在爷爷的安排下去了县交通局下属的公路段工会办公室工作。没过多久就赶上了二汽到十堰下属的各个区县招工——那时的劳动密集型的企业,职工数量是决定产能的唯一因素。他曾经开玩笑说,退伍后如果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战友家乡玩一趟,可能就赶不上二汽的招工了。
“铁饭碗”的向往让众多小镇青年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离开家乡县城,父亲也是一样,来到十堰,进入这座相对陌生的城市的支柱企业,从一枚螺丝钉般的小工人,成为了所在工厂的中流砥柱。
1991年4月9日,第100万辆东风车下线,这一年,也是我出生的那年。(图片来源网络)
父亲工作很忙,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发挥党员积极性自愿加班。好不容易可以准时收工的几天,还总被拉去吃饭应酬,周末经常只休息一天。从在车间操控机器打磨零件的工人,慢慢升到坐办公室指挥的主管。工厂内的工作虽然压力不大,但机器零件碰撞的声音在耳畔轰鸣一整天,一天下来也会隐隐头疼,所以难得休息的日子,父亲总是在家补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吃午饭,接着看会儿电视又继续睡到傍晚时分,吃完晚饭就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工作之外,父亲的闲暇生活也还算丰富。厂里的人都喜欢叫他“曹老师”,是因为他麻将、扑克牌都打的好,直接间接地培养了许多牌友。他还喜欢打篮球,厂里举办的篮球比赛,他一次不落地参加,每次都是队里的主心骨。
因为这些,尚且年幼的我觉得父亲很了不起,工作室虽谈不上“舍小家为大家”,但却也可以算是劳模级别的人物了;工作之余的生活也是诸多人追捧,连我都跟着沾一份光,走在街上总有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大老远就跟我打招呼,喊我一声老师女儿。
当时的二汽还属于国家政策扶持下的行业巨头,所有在二汽工作的职工都带着深深的骄傲,连走路都抬头挺胸仿佛高人一等,坦然接受着十堰乃至整个鄂西北国企体制外工人的艳羡目光,也享受着国企带来的优渥福利:冬天的暖气、夏天的高温假、逢年过节的柴米油盐自不必说,还有完备且价格低廉的配套设施(医院、食堂、宿舍、工人俱乐部等)。这些有形无形的福利与圈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社会闭环,哪怕不走出这个片区,也能活的安逸自在。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成为一个安于现状的“差不多”的人,——“抽着差不多的烟,又过了差不多的一天。”
那时候每个厂都有自己的电视台,我经常蹲守着每月一期的先进人物评选,渴望能看到父亲的名字;每当经过厂门口,都会在公告栏旁停留,看看每个车间的劳动模范里有没有父亲。但很遗憾,愿望次次都落空。父亲总说比他努力的人多的是,排队排到明天都轮不到他,可我却很疑惑,按理说父亲人缘好,工作又努力,为什么得奖的事情轮不到他?除非是他自己不愿争取。
我没有和父亲深入聊过这些,以前因为年龄小所以不聊这些父亲口中“大人的事”,而长大后又太忙,总抽不出空。但我越来越觉得,不喜欢争取的父亲也被局限在了“差不多”的框架里。差不多的工作,差不多的车间,差不多的同事朋友,差不多的生活休闲。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父亲为什么不争,也不闯?当工人有什么意思!就算当工人,也得是有荣誉的工人,父亲太没追求了。”我钻进这样的牛角尖,一钻就是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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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条街道,家也在附近。上学、放学都是自己走路或是父亲接送,我甚至认得街道上每一家商店的老板。因为父亲单也在这条路上,遇到下班的时间走在那条街上,我甚至走上两三步就会遇到父亲的同事,一路都要不停地重复“叔叔好”、“阿姨好”。我那时最羡慕的就是那些家住得远的同学,每天坐公交车上学放学,至少还能看到不同的街景,遇到不同的人。所以我很难想象父亲是如何十年如一日地忍受相同的上下班道路——虽然搬过家,也还是在这个区域内,除了路边栏杆的颜色与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外,可以说毫无变化。
对生活环境的厌倦逐渐蔓延成我对整个城市的不满。
小时候我觉得十堰是个了不起的地方,“车城”、“山城”名头响亮。可随着长大我却发现,大多数情况下这是个“查无此地”的城市:提到车城,80%的人只会想到底特律;提到山城,80%的人只会想到重庆。
十堰景色(图片来源作者)
离开十堰去读大学的时候(图片来源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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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不知如何向他们解释我都奔三了还要四处漂泊,倒不如说是自己潜意识就觉得,在小城生活了一辈子的他们一定理解不了我的所作所为,所以决定先斩后奏。
来到明月村两个多月,我们自己设计了改造方案,找了当地的施工团队准备动工。开工当天,我写了一篇文章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预告了一番即将呈现的诗意栖居。朋友们纷纷转发,连转发语都是清一色的浮夸:“终于有朋友做了我想做不敢做的事”、“太牛逼了,快点改造好,我要来玩”。
文章发出去的没多久阅读数就突破了1000,我的微信也响个不停,感叹的话语像潮水般向我袭来——这不就是我追求那种仪式感吗?我开始飘飘然,觉得自己终于告别了儿时的忧虑。尤其是和父亲相比,我的这份“事业”明显要高上大许多。
发了公众号的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后打开微信,又是十几条未读信息。其中有一条来自我很久没联系的大学同学圈圈。要不是头像里她的笑容还和大学时一模一样,我甚至已经忘了她这个人。
印象里的她人很好强,又努力,那时我们逃课后都会去借她的课本抄笔记,抄完就像听了一次课一样。虽然我们都一样是从小城市来到大城市,但我是探索型性格,总是不满足,所以总是要冒险;而她则属于随遇而安型,只要眼下的生活还可以接受就不会再做新的尝试。我曾经开玩笑说她最适合呆在唐僧给孙悟空画的圈圈里,外人不来打扰,她也不打扰外人,这就是她外号的由来。
“所以你是因为什么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创业?”她开门见山地问。
“你也知道我从小城市来的,过惯了那种温吞水一样的生活,想干点大事儿呗。”我一边回复,一边盘算着施工的进度,并没有把她的话太当回事。
“到哪儿都是一样生活呀,还不是一样的柴米油盐一日三餐。温水有什么不好的,给你一杯滚烫的水,你还不一定喝得下去呢。”毕业几年了,她的心态一点都没变。我不知如何回复,我只好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给她。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聊起自己的生活:毕业几年没跳过槽,干着没什么变化的工作,升过职也加过薪,压力也不大。去年有机会参加公司的培训,通过考核以后有机会去国外工作,但为了父母和家庭还是选择了安稳的日子。
“挺羡慕你的,总是有勇气做想做的事。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现在你和这里还属于蜜月期,等一两年过去了,就也是一成不变的生活咯。”她总结道。
“没关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嘛,大家都加油哈!”我不咸不淡回复,心里却很是不满,这分明就是在泼我冷水嘛。
我放下手机,准备起床去工地看看施工情况。走在路上,我一直想着圈圈和她说过的话。从昨晚开始,我仿佛坐在一个气球上,来自不同人的崇拜和鼓励就像不停地向气球里打气,我也飘到了半空中;而圈圈则是那个抽掉线绳的人,“噗“的一声让整个气球瘪掉,我也从云端跌落地上。等我想象中的民宿修建好,我每天会过怎样的日子?早上起来要打扫客房卫生,扫地、拖地、洗床单;下午要迎接新来的客人,如果没有客人,就在店里坐着消磨时间……
不知怎的,想着想着,脑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他和圈圈不都是我曾经鄙夷的那种“差不多”的人吗?而我现在,看起来是在做一件众人想做而没有胆量做的事,可如果我长期留在明月村,是不是也终将过上差不多的生活?再造一个故乡,却最终要过上曾经故乡的相同生活吗?
我决定回家一趟,和父亲聊一聊这十几年来没聊过的天。
十堰景色(图片来源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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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了解,他也曾经有过和我一样闯荡的勇气,从家乡的小县城到十堰,本质上又何尝不是从小城到新世界的闯荡?
三十年前的父亲早就做了我现在做的事,只是他比我更早看透生活的真谛:闯荡与冒险,只是像火光一样照亮一时,而余下良久的时间,都是在固定的轨道上的匀速前行。
“你看这栏杆,年初的时候才刷的绿漆,听说又要刷。”父亲笑着说道,“这一路有意思的事儿可多了,就算不下雪我也走不腻。”
十堰的大雪
(本文由短故事学院指导完成)
写的挺不错。我在国外留学加生活10多年, 基本和作者的想法和感受差不多。现在也在考虑是不是以后要长期在国内生活。国内变化是很大, 但毕竟不变的东西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
用词优美,行文流畅,读完久久无法平静。这些国家并不是可怜,而是不够强大,在世界面前,这样的经济体量根本连同坐一张桌子的机会都没有。虽然说经济全球化,但这种第三世界的国家,往往都是在边缘化,根本就没在一个圈子里。
每一个新闻从业者都不容易
每一个新闻作品都不简单
只有不断充实自己,不断探索尝试,才能出好作品!
想去非洲开工厂,需要咨询
我也有非常類似的經歷,所不同的是對方是一個德裔的尼日利亚人。我损失的是对人的信任及美好情感
非常向往这样的生活
一直都认为人类努力读书工作
不就是为了想要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在我看来比起盲目的工作赚钱
我更加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工作和学习的压力下我感到很不安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不受束缚的生活
所以我一直很想用余生去看世界
不知道有什么建议
环球旅行一直是我的梦想。但是总会考虑太多而导致没办法付诸于旅行。很遗憾
关于那900名战俘,我遇到金门的电瓶车向导讲解到,他们被移送到台湾本岛做农民,后来都有参与台湾的建设发展。
27岁遇到最爱自己的人,29岁分手,今年30了,也是对未来很迷茫,觉得会孤独终老。轻度抑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起来。
八个月之前高中都没毕业的我也因为不满于现状或者说为了逃避国内的高考来到了日本 来了才发现这边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好 很多事情说不上一帆风顺甚至很糟糕 现在在准备考学了 希望我也能拿到早大的通知书
这样做,不会猝死吗? 超负荷的运转
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有趣,描写得也非常吸引读者,可惜每一篇后面都有若隐若现的居高临下、自视甚高的沙文主义态度